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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祖法寶壇經(原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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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45mp3 發表於 2011-11-13 10:35:10 | 顯示全部樓層 |閱讀模式
行由品第一

  時,大師至寶林,韶州韋刺史與官僚入山請師出,於城中大梵寺講堂,為眾開緣說法。

  師升座次,刺史、官僚三十餘人、儒宗學士三十餘人,僧尼道俗一千餘人,同時作禮,願聞法要。

  大師告眾曰:善知識!菩提自性,本來清淨;但用此心,直了成佛。善知識!且聽惠能行由得法事意。

  惠能嚴父,本貫范陽,左降流於嶺南,作新州百姓。此身不幸,父又早亡,老母孤遺,移來南海,艱辛貧乏,於市賣柴。時,有一客買柴,使令送至客店。客收去,惠能得錢,卻出門外;見一客誦經。惠能一聞經語,心即開悟。

  遂問:「客誦何經?」客曰:「《金剛經》。」復問:「從何所來,持此經典?」客云:「我從蘄州黃梅縣東禪寺來。其寺是五祖忍大師在彼主化,門人一千有餘;我到彼中禮拜,聽受此經。大師常勸僧俗,但持《金剛經》,即自見性,直了成佛。」

  惠能聞說,宿昔有緣,乃蒙一客取銀十兩與惠能,令充老母衣糧,教便往黃梅參禮五祖。惠能安置母畢,即便辭違,不經三十餘日,便至黃梅,禮拜五祖。

  祖問曰:「汝何方人?欲求何物?」惠能對曰:「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,遠來禮師,惟求作佛,不求餘物。」祖言:「汝是嶺南人,又是獦獠,若為堪作佛?」惠能曰:「人雖有南北,佛性本無南北;獦獠身與和尚不同,佛性有何差別?」五祖更欲與語,且見徒眾總在左右,乃令隨眾作務。

  惠能曰:「惠能啟和尚,弟子自心常生智慧,不離自性,即是福田。未審和尚教作何務?」祖云:「這獦獠根性大利!汝更勿言,著槽廠去!惠能退至後院,有一行者,差惠能破柴踏碓。經八月餘,祖一日忽見惠能,曰:「吾思汝之見可用,恐有惡人害汝,遂不與汝言,汝知之否?」惠能曰:「弟子亦知師意,不敢行至堂前,令人不覺。」

  祖一日喚諸門人總來:「吾向汝說:世人生死事大,汝等終日只求福田,不求出離生死苦海。自性若迷,福何可救?汝等各去自看智慧,取自本心般若之性,各作一偈,來呈吾看。若悟大意,付汝衣法,為第六代祖。火急速去,不得遲滯!思量即不中用,見性之人,言下須見。若如此者,輪刀上陣,亦得見之。」

  眾得處分,退而遞相謂曰:「我等眾人,不須澄心用意作偈,將呈和尚,有何所益?神秀上座,現為教授師,必是他得;我輩謾作偈頌,枉用心力。」諸人聞語,總皆息心,咸言:「我等已後,依止秀師,何煩作偈?」

  神秀思惟:「諸人不呈偈者,為我與他為教授師,我須作偈將呈和尚;若不呈偈,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見解深淺?我呈偈意,求法即善,覓祖即惡,卻同凡心,奪其聖位奚別?若不呈偈,終不待法。大難!大難!」

  五祖堂前,有步廊三間,擬請供奉盧珍畫《楞伽經變相》,及《五祖血脈圖》,流傳供養。神秀作偈成已,數度欲呈;行至堂前,心中恍惚,遍身汗流,擬呈不得;前後經四日,一十三度呈偈不得。秀乃思惟:「不如向廊下書著,從他和尚看見。忽若道好,即出禮拜,云是秀作;若道不堪,枉向山中數年,受人禮拜,更修何道?」

  是夜三更,不使人知,自執燈,書偈於南廊壁間,呈心所見。偈曰:「身是菩提樹,心如明鏡臺,時時勤拂拭,勿使惹塵埃。」秀書偈了,便卻歸房,人總不知。秀復思惟:「五祖明日,見偈歡喜,即我與法有緣;若言不堪,自是我迷,宿業障重,不合得法。聖意難測。」房中思想,坐臥不安,直至五更。

  祖已知神秀入門未得,不見自性。天明,祖喚盧供奉來,向南廊壁間繪畫圖相,忽見其偈,報言:「供奉卻不用畫,勞爾遠來。經云:『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。』但留此偈,與人誦持。依此偈修。免墮惡道;依此偈修,有大利益。」令門人炷香禮敬,盡誦此偈,即得見性。門人誦偈,皆歎善哉!

  祖三更喚秀入堂,問曰:「偈是汝作否?」秀言:「實是秀作,不敢妄求祖位,望和尚慈悲,看弟子有少智慧否?」祖曰:「汝作此偈,未見本性,只到門外,未入門內。如此見解,覓無上菩提,了不可得。無上菩提,須得言下識自本心,凡自本性,不生不滅;於一切時中,念念自見,萬法無滯;一真一切真,萬境自如如。
如如之心,即是真實。若如是見,即是無上菩提之自性也。汝且去一兩日思惟,更作一偈,將來吾看。汝偈若入得門,付汝衣法。」神秀作禮而出。又經數日,作偈不成,心中恍惚,神思不安,猶如夢中,行坐不樂。

  復兩日,有一童子於碓坊過,唱誦其偈。惠能一聞,便知此偈未見本性;雖未蒙教授,早識大意。遂問童子曰:「誦者何偈?」童子曰:「爾這獦獦不知,大師言:『世人生死事大,欲得傳付衣法,令門人作偈來看;若悟大意,即付衣法,為第六祖。』神秀上座,於南廊壁上,書無相偈,大師令人皆誦,依此偈修,免墮惡道;依此偈修,有大利益。」惠能曰:「我亦要誦此,結來生緣。上人!我此踏碓,八個餘月,未曾行到堂前,望上人引至偈前禮拜。」

  童子引至偈前禮拜,惠能曰:「惠能不識字,請上人為讀。」時,有江州別駕,姓張名日用,便高聲讀。惠能聞己,遂言:「亦有一偈,望別駕為書。」別駕言:「汝亦作偈?其事希有!」惠能向別駕言:「欲學無上菩提,不得輕於初學。下下人有上上智,上上人有沒意智;若輕人,即有無量無邊罪。」別駕言:「汝但誦偈,吾為汝書;汝若得法,先須度吾,勿忘此言。」

  惠能偈曰:「菩提本無樹,明鏡亦非臺;本來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。」書此偈已,徒眾總驚,無不嗟訝,各相謂言:「奇哉!不得以貌取人,何得多時,使他肉身菩薩。」祖見眾人驚怪,恐人損害,遂將鞋擦了偈,曰:「亦未見性。」眾以為然。

  次日,祖潛至碓坊,見能腰石舂米,語曰:「求道之人,為法忘軀,當如是乎?」乃問曰:「米熟也未?」惠能曰:「米熟久矣!猶欠篩在。」祖以杖擊碓三下而去。惠能即會祖意,三鼓入室。祖以袈裟遮圍,不令人見,為說《金剛經》。至「應無所住,而生其心」,惠能言下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。
遂啟祖言:「何期自性?本自清淨。何期自性?本不生滅。何期自性?本自具足。何期自性?本無動搖。何期自性?能生萬法。」祖知悟本性,謂惠能曰:「不識本心,學法無益。若識自本心,見自本性,即名丈夫、天人師、佛。」

  三更受法,人盡不知,便傳頓教及衣缽,云:「汝為第六代祖,善自護念,廣度有情,流布將來,無令斷絕!聽吾偈曰:『有情來下種,因地果還生;無情亦無種,無性亦無生。」祖復曰:「昔達摩大師,初來此土,人未之信,故傳此衣,以為信體,代代相承。法則以心傳心,皆令自悟自解。自古,佛佛惟傳本體,師師密付本心。衣為爭端,止汝勿傳;若傳此衣,命如懸絲。汝須速去,恐人害汝。」

  惠能啟曰:「向甚處去?」祖云:「逢懷則止,遇會則藏。」惠能三更,領得衣缽,云:「能本是南中人,素不知此山路,如何出得江口?」五祖言:「汝不須憂,吾自送汝。」祖相送直至九江驛。祖令上船,五祖把艣自搖。
惠能言:「請和尚坐,弟子合搖艣。」祖云:「合是吾渡汝。」惠能曰:「迷時師度,悟了自度;度名雖一,用處不同。惠能生在邊方,語音不正,蒙師傳法,今已得悟,只合自性自度。」祖云:「如是!如是!以後佛法,由汝大行矣。汝去三年,吾方逝世。汝今好去,努力向南,不宜速說,佛法難起。」

  惠能辭違祖已,發足南行。兩月中間,至大庾嶺。逐後數百人來,欲奪衣缽。一僧俗姓陳,名惠明,先是四品將軍,性行麤糙,極意參尋,為眾人先,趁及惠能。
  惠能擲下衣缽於石上,曰:「此衣表信,可力爭耶?」能隱草莽中。惠明至,提(手?)不動,乃喚云:「行者!行者!我為法來,不為衣來。」惠能遂出,盤坐石上。
惠明作禮云:「望行者為我說法。」惠能曰:「汝既為法而來,可屏息諸緣,勿生一念,吾為汝說。」明良久,惠能曰:「不思善,不思惡,正與麼時,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?」惠明言下大悟。
復問云:「上來密語密意外,還更有密意否?」惠能云:「與汝說者,即非密也;汝若返照,密在汝邊。」明曰:「惠明雖在黃梅,實未省自己面目。今蒙指示,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。今行者即惠明師也!」惠能曰:「汝若如是,吾與汝同師黃梅,善自護持。」明又問:「惠明今後向甚處去?」惠能曰:「逢袁則止,遇蒙則居。」明禮辭。

  惠能後至曹溪,又被惡人尋逐。乃於四會,避難獵人隊中,凡經一十五載,時與獵人隨宜說法。獵人常令守網,每見生命,盡放之。每至飯時,以菜寄煮肉鍋。或問,則對曰:「但喫肉邊菜。」

  一日思惟:「時當弘法,不可終遯。」遂出至廣州法性寺,值印宗法師,講《涅槃經》。時有風吹旛動。一僧曰:「風動。」一僧曰:「旛動。」議論不已。惠能進曰:「不是風動,不是旛動;仁者心動。」一眾駭然。

  印宗延至上席,徵詰奧義,見惠能言簡理當,不由文字。宗云:「行者定非常人,久聞黃梅衣法南來,莫是行者否?」惠能曰:「不敢!」宗於是作禮,告請傳來衣缽,出示大眾。

  宗復問曰:「黃梅付囑?如何指授?」惠能曰:「指授即無,惟論見性,不論禪定解脫。」宗曰:「何不論禪定解脫?」惠能曰:「為是二法,不是佛法;佛法是不二之法。」宗又問:「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?」
惠能曰:「法師講《涅槃經》,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。如高貴德王菩薩白佛言:『犯四重禁,作五逆罪,及一闡提等,當斷善根佛性否?』佛言:『善根有二:一者常,二者無常;佛性非常非無常,是故不斷,名為不二。
一者善,二者不善;佛性非善非不善,是名不二。蘊之與界,凡夫見二,智者了達,其性無二。無二之性,即是佛性。』」

  印宗聞說,歡喜合掌,言:「某甲講經,猶如瓦礫;仁者論義,猶如真金。」於是為惠能薙髮,願事為師。惠能遂於菩提樹下,開東山法門。

  惠能於東山得法,辛苦受盡,命似懸絲,今日得與使君、官僚、僧尼道俗,同此一會,莫非累劫之緣,亦是過去生中供養諸佛,同種善根,方始得聞如上頓教得法之因。教是先聖所傳,不是惠能自智。願聞先聖教者,各令淨心;聞了各自除疑,如先代聖人無別。一眾聞法,歡喜作禮而退。
 
般若品第二

  次日,韋使君請益,師陞坐,告大眾曰:「總淨心念摩訶般若波羅蜜多。」

  復云:善知識!菩提般若之智,世人本自有之;只緣心迷,不能自悟,須假大善知識,示導見性。當知愚人智人,佛性本無差別;只緣迷悟不同,所以有愚有智。吾今為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法,使汝等各得智慧。志心諦聽,吾為汝說。

  善知識!世人終日口念般若,不識自性般若,猶如說食不飽。口但說空,萬劫不得見性,終無有益。

善知識!「摩訶般若波羅蜜」是梵語,此言「大智慧到彼岸」。此須心行,不在口念。口念心不行,如幻如化,如露如電;口念心行,則心口相應。

  本性是佛,離性無別佛。何名「摩訶」?「摩訶」是大。心量廣大猶如虛空,無有邊畔,亦無方圓大小,亦非青黃赤白,亦無上下長短,亦無瞋無喜,無是無非,無善無惡,無有頭尾。諸佛剎土,盡同虛空。世人妙性本空,無有一法可得。自性真空,亦復如是。善知識!莫聞吾說空,便即著空。第一莫著空,若「空心靜坐」,即著「無記空」。

  善知識!世界虛空,能含萬物色像。日月星宿,山河大地、泉源溪澗,草木叢林,惡人善人,惡法善法,天堂地獄,一切大海、須彌諸山、總在空中;世人性空,亦復如是。

  善知識!自性能含萬法是大。萬法在諸人性中。若見一切人惡之與善,盡皆不取不捨,亦不染著,心如虛空,名之為大,故約「摩訶」。善知識!迷人口說,智者心行。又有迷人,空心靜坐,百無所思,自稱為大;此一輩人,不可與語,為邪見故。

  善知識!心量廣大,遍周法界。用即了了分明,應用便知一切。一切即一,一即一切,來去自由,心體無滯,即是般若。善知識!一切般若智,皆從自性而生,不從外入,莫錯用意,名為真行性自用。一真一切真。心量大事,不行小道。口莫終日說空,心中不修此行,恰似凡人自稱國王,終不可得,非吾弟子。

  善知識!何名「般若」?般若者,唐言智慧也。一切處所,一切時中,念念不愚,常行智慧,即是「般若行」!一念愚即般若絕;一念智即般若生。世人愚迷,不見般若;口說般若,心中常愚。常自言我修般若,念念說空,不識真空。般若無形相,智慧心即是。若作如是解,即名「般若智」。

  何名「波羅蜜」?此是西國語,唐言到彼岸,解義離生滅。著境生滅起,如水有波浪,即名於此岸;離境無生滅,如水常流通,即名為彼岸,故號「波羅蜜」。

  善知識!迷人口念,當念之時,有妄有非。念念若行,是名真性。悟此法者,是「般若法」;修此行者,是「般若行」。不修即凡;一念修行,自身等佛。善知識!凡夫即佛,煩惱即菩提。前念迷即凡夫,後念悟即佛;前念著境即煩惱,後念離境即菩提。

  善知識!摩訶般若波羅蜜,最尊最上最第一,無住無往亦無來,三世諸佛從中出。當用大智慧,打破五蘊、煩惱、塵勞,如此修行,定成佛道,變三毒為戒定慧。

  善知識!我此法門,從一般若生八萬四千智慧。何以故?為世人有八萬四千塵勞;若無塵勞,智慧常現,不離自性。悟此法者,即是無念、無憶、無著。不起誑妄。用自真如性,以智慧觀照,於一切法,不取不捨,即是見性成佛道。

  善知識!若欲入甚深法界及般若三昧者,須修般若行;持誦《金剛般若經》即得見性。當知此經功德,無量無邊;經中分明讚歎,莫能具說。此法門是最上乘,為大智人說,為上根人說;小智小根人聞,心生不信。何以故?
 
譬如天龍下雨於閻浮提,城邑聚落,悉皆漂流,如漂草葉;若雨大海,不增不減。若大乘人,若最上乘人,聞說《金剛經》,心開悟解;故知本性自有般若之智,自用智慧常觀照故,不假文字,譬如雨水,不從天有,元是龍能興致,令一切眾生、一切草木、有情無情,悉皆蒙潤;百川眾流,卻入大海,合為一體。眾生本性般若之智,亦復如是。

  善知識!小根之人,聞此頓教,猶如草木,根性小者,若被大雨,悉皆自倒,不能增長。小根之人,亦復如是。元有般若之智,與大智人更無差別。因何聞法不自開悟?緣邪見障重,煩惱根深;猶如大雲覆蓋於日,不得風吹,日光不現。般若之智亦無大小,為一切眾生自心迷悟不同。迷心外見,修行覓佛,未悟自性,即是小根。若開悟頓教,不執外修,但於自心常起正見,煩惱塵勞,常不能染,即是見性。

  善知識!內外不住,去來自由,能除執心,通達無礙,能修此行,與《般若經》本無差別。善知識!一切修多羅及諸文字、大小二乘、十二部經,皆因人置;因智慧性,方能建立。若無世人,一切萬法本自不有,故知萬法本自人興;一切經書,因人說有。緣其人中,有愚有智;愚為小人,智為大人。愚者問於智人,智者為愚人說法,愚人忽然悟解心開,即與智人無別。

  善知識!不悟即佛是眾生;一念悟時,眾生是佛。故知萬法盡在自心。何不從自心中,頓見真如本性?《菩薩戒經》云:「我本元自性清淨;若識自心見性,皆成佛道」《淨名經》云:「即時豁然,還得本心」。

  善知識!我於忍和尚處,一聞言下便悟,頓見真如本性。是以將此教法流行,令學道者頓悟菩提;各自觀心,自見本性。若自不悟,需覓大善知識,解最上乘法者,直示正路,是善知識有大因緣。所謂化導令得見性;一切善法,因善知識能發起故。三世諸佛,十二部經,在人性中本自具有。不能自悟,須求善知識指示方見。

  若自悟者,不假外求。若一向執謂須他善知識,望得解脫者,無有是處。何以故?自心內有知識自悟。若起邪迷,妄念顛倒,外善知識雖有教授,救不可得。若起真正般若觀照,一剎那間,妄念俱滅。若識自性,一悟即至佛地。

  善知識!智慧觀照,內外明徹,識自本心。若識本心,即本解脫;若得解脫,即是般若三昧;般若三昧,即是「無念」。何名「無念」?知見一切法,心不染著,是為「無念」。用即遍一切處,亦不著一切處。但淨本心,使六識出六門,於六塵中無染無雜,來去自由,通用無滯,即是般若三昧。自在解脫,名「無念行」。若百物不思,當令念絕,即是法縛,即名「邊見」。

  善知識!悟無念法者,萬法盡通;悟無念法者,見諸佛境界;悟無念法者,至佛地位。善知識!後代得吾法者,將此頓教法們,於同見同行,發願受持,如事佛故,終身而不退者,定入聖位。然須傳授從上以來默傳分付,不得匿其正法。若不同見同行,在別法中,不得傳付;損彼前人,究竟無益。恐愚人不解,謗此法門,百劫千生,斷佛種性。
  善知識!吾有一〈無相頌〉,各須誦取。在家出家,但依此修;若不自修,惟記吾言,亦無有益。

  聽吾頌曰:
  說通即心通,如日處虛空;唯傳見法性,出世破邪宗。
  法即無頓漸,迷悟有遲疾;只此見性門,愚人不可悉。
  說即雖萬般,合理還歸一;煩惱暗宅中,常須生慧日。
  邪來煩惱至,正來煩惱除;邪正俱不用,清淨至無餘。

  菩提本自性,起心即是妄;淨心在妄中,但正無三障。
  世人若修道,一切盡不妨;常自見己過,與道即相當。
  色類自有道,各不相妨惱;離道別覓道,終生不見道。
  波波度一生,到頭還自懊;欲得見真道,行正即是道。

  自若無道心,闇行不見道;若真修道人,不見世間過。
  若見他人非,自非卻是左;他非我不非,我非自有過。
  但自卻非心,打除煩惱破;憎愛不關心,長伸兩腳臥。
  欲擬化他人,自須有方便;勿令彼有疑,即是自性現。
  佛法在世間,不離世間覺;離世覓菩提,恰如求兔角。

  正見名出世,邪見名世間;邪正盡打卻,菩提性宛然。
  此頌是頓教,亦名大法船;迷聞經累劫。悟則剎那間。

  師復曰:「今於大梵寺說此頓教,普願法界眾生言下見性成佛。」時,韋使君與官僚、道俗,聞師所說,無不省悟。一時作禮,皆歎:「善哉!何期嶺南有佛出世。」
 
 
決疑品第三

  一日,韋刺史為師設大會齋。齋訖,剌史請師陞座,同官僚士庶肅容再拜,問曰:「弟子聞和尚說法,實不可思議。今有少疑,願大慈悲,特為解說。」師曰:「有疑即問,吾當為說。」

  韋公曰:「和尚所說,可不是達摩大師宗旨乎?」師曰:「是。」公曰:「弟子聞達摩初化梁武帝,帝問云:『朕一生造寺度僧,布施設齋,有何功德?』達摩言:『實無功德。』弟子未達此理,願和尚為說。」

  師曰:「實無功德,勿疑先聖之言。武帝心邪,不知正法,造寺度僧,布施設齋,名為求福;不可將福便為功德。功德在法身中,不在修福。」

  師又曰:「見性是功,平等是德。念念無滯,常見本性真實妙用,名為功德。內心謙下是功,外行於禮是德;自性建立萬法是功,心體離念是德;不離自性是功,應用無染是德。若覓功德法身,但依此作,是真功德。」

  「若修功德之人,心即不輕,常行普敬。心常輕人,吾我不斷,即自無功。自性虛妄不實,即自無德。為吾我自大,常輕一切故。善知識!念念無間是功,心行平直是德;自修性是功,自修身是德。善知識!功德須自性內見,不是布施供養之所求也。是以福德與功德別,武帝不識其理,非我祖師有過。」

刺史又問曰:「弟子常見僧俗念阿彌陀佛,願生西方。請和尚說,得生彼否?願為破疑。」師言:「使君善聽,惠能與說。世尊在舍衛城中,說西方引化經文,分明去此不遠。若論相說里數,有十萬八千,即身中十惡八邪,便是說遠。說遠為其下根;說近為其上智。人有兩種,法無兩般;迷悟有殊,見有遲疾。迷人念佛求生於彼,悟人自淨其心。所以佛言:『隨其心淨,即佛土淨。』」

  「使君東方人,但心淨即無罪;雖西方人,心不淨亦有愆。東方人造罪,念佛求生西方;西方人造罪,念佛求生何國?凡愚不了自性,不識身中淨土,願東願西;悟人在處一般。所以佛言:『隨所住處,恆安樂。』」

  「使君心地但無不善,西方去此不遙;若懷不善之心,念佛往生難到。今勸善知識,先除十惡,即行十萬;後除八邪,乃過八千。念念見性,常行平直,到如彈指,便睹彌陀。使君但行十善,何須更願往生?不斷十惡之心,何佛即來迎請?若悟無生頓法,見西方只在剎那;不悟念佛求生,路遙如何得達?惠能與諸人移西方於剎那間,目前便見,各願見否?」眾皆頂禮云:「若此處見,何須更願往生?願和尚慈悲,便現西方,普令得見。」

  師言:「大眾!世人自色身是城,眼耳鼻舌是門。外有五門,內有意門。心是地,性是王。王居心地上,性在王在,性去王無。性在身心存,性去身心壞。佛向性中作,莫向身外求。自性迷即是眾生,自性覺即是佛。慈悲即是觀音,喜捨名為勢至。能淨即釋迦,平直即彌陀。人我是須彌,邪心是海水,煩惱是波浪,毒害是惡龍,虛妄是鬼神,塵勞是魚鱉,貪瞋是地獄,愚癡是畜生。」

  「善知識!常行十善,天堂便至;除人我,須彌倒;去邪心,海水竭;煩惱無,波浪滅;毒害忘,魚龍絕。自心地上覺性如來,放大光明,外照六門清淨,能破六欲諸天。自性內照,三毒即除;地獄等罪,一時消滅;內外明徹,不異西方。不作此修,如何到彼?」大眾聞說,了然見性,悉皆禮拜,俱歎:「善哉!」唱言:「普願法界眾生,聞者一時悟解。」

  師言:「善知識!若欲修行,在家亦得,不由在寺。在家能行,如東方人心善;在寺不修,如西方人心惡。但心清淨,即是自性西方。」韋公又問:「在家如何修行?願為教授。」師言:「吾與大眾說〈無相頌〉,但依此修,常與吾同處無別;若不作此修,剃髮出家,於道何益?」

  頌曰:「心平何勞持戒?行直何用修禪?恩則親養父母,義則上下相憐;讓則尊卑和睦,忍則眾惡無喧。若能鑽木取火,淤泥定生紅蓮。苦口的是良藥;逆耳必是忠言。改過必生智慧;護短心內非賢。日用常行饒益,成道非由施錢。菩提只向心覓,何勞向外求玄!聽說依此修行,天堂只在目前。」

  師復曰:「善知識!總須依偈修行,見取自性,直成佛道。法不相待,眾人且散,吾歸曹溪。眾若有疑,卻來相問。」時,刺丈官僚,在會善男信女,各得開悟,信受奉行。
 
 
定慧品第四

  師示眾云:善知識!我此法門,以定慧為本,大眾勿迷。言定慧別,定慧一體,不是二。定是慧體,慧是定用,即慧之時定在慧,即定之時慧在定。若識此義,即是定慧等學。諸學道人,莫言:「先定發慧,先慧發定,各別。」作此見者,法有二相。口說善語,心中不善;空有定慧,定慧不等。若心口俱善,內外一種,定慧即等!自悟修行,不在於諍;若諍先後,即同迷人。不斷勝負,卻增我法,不離四相。

  善知識!定慧猶如何等?猶如燈光。有燈即光,無燈即暗。燈是光之體,光是燈之用。名雖有二,體本同一。此定慧法,亦復如走。

  師示眾云:善知識!一行三昧者,於一切處行住坐臥,常行一直心是也。《淨名經》云:「直心是道場,直心是淨土。」莫心行諂曲,口但說直,口說一行三昧,不行直心。但行直心,於一切法勿有執著。迷人著法相,執一行三昧。直言常坐不動,妄不起心,即是一行三昧。作此解者。即同無情,卻是障道因緣。
善知識!道須通流,何以卻滯?心不住法,道即通流;心若住法,名為自縛。若言常坐不動是,只如舍利弗宴坐林中,卻被維摩詰訶。善知識!又有人教坐,看心觀靜,不動不起,從此置功;迷人不會,便執成顛,如此者眾,如是相教,故知大錯。

  師示眾云:「善知識!本來正教,無有頓漸,人性自有利鈍。迷人漸修,悟人頓契。自識本心,自見本性,即無差別,所以立頓漸之假名。

  善知識!我此法門,從上以來,先立無念為宗,無相為體,無住為本。無相者,於相而離相;無念者,於念而無念;無住者,人之本性。

  於世間善惡好醜,乃至冤之與親,言語觸刺欺爭之時,並將為空,不思酬害。念念之中,不思前境。若前念、今念、後念,念念相續不斷,名為繫縛;於諸法上,念念不住,即無縛也。此是以無住為本。

  善知識!外離一切相,名為無相。能離於相,即法體清淨。此是以無相為體。
  善知識!於諸境上心不染,曰無念;於自念上,常離諸境,不於境上生心。若只百物不思,念盡除卻,一念絕即死,別處受生,是為大錯。學道者思之,若不識法意,自錯猶可,更勸他人;自迷不見,又謗佛經。所以立無念為宗。

  善知識!云何立無念為宗?只緣口說見性迷人,於境上有念,念上便起邪見。一切塵勞妄想,從此而生。自性本無一法可得;若有所得,妄說禍福,即是塵勞邪見。故此法門立無念為宗。

  善知識!無者,無何事?念者,念何物?無者,無二相,無諸塵勞之心。念者,念真如本性。真如即是念之體;念即是真如之用。真如自性起念,非眼耳鼻舌能念;真如有性,所以起念。真如若無,眼耳色聲當時即壞。

  善知識!真如自性起念,六根雖有見聞覺知,不染萬境,而真性常自在。故經云:「能善分別諸法相,於第一義而不動。」
 
 
妙行品第五

  師示眾云:「此門坐禪,元不看心,亦不看淨,亦不是不動。若言看心,心原是妄;知心如幻,故無所看也。若言看淨,人性本淨,由妄念故,蓋覆真如;但無妄想,性自清淨。起心看淨,卻生淨妄,妄無處所,看者是妄;淨無形相,卻立淨相;言是工夫,作此見者,障自本性,卻被淨縛。

  善知識!若修不動者,但見一切人時,不見人之是非善惡過患,即是自性不動。善知識!迷人身雖不動,開口便說他人是非長短好惡,與道違背。若看心看淨,即障道也。
  師示眾云:善知識!何名坐禪?此法門中,無障無礙,外於一切善惡境界,心念不起,名為坐;內見自性不動,名為禪。

  善知識!何名禪定?外離相為禪;內不亂為定。外若著相,內心即亂;外若離相,心即不亂。本性自淨自定,只為見境思境即亂;若見諸境心不亂者,是真定也。
  善知識!外離相即禪,內不亂即定;外禪內定,是為禪定。《菩薩戒經》云:「我本性元自清淨。」善知識!於念念中,自見本性清淨,自修、自行,自成佛道。」
 
 
懺悔品第六

  時,大師見廣韶洎四方士庶,駢集山中聽法,於是陞座告眾曰:「來!諸善知識!此事須從自性中起。於一切時,念念自淨其心,自修自行,見自己法身,見自心佛,自度自戒,始得不假到此。既從遠來,一會於此,皆共有緣,今可各各胡跪,先為傳「自性五分法身香」,次授「無相懺悔」。眾胡跪。

  師曰:「一、戒香:即自心中無非、無惡、無嫉妒、無貪瞋、無劫害,名戒香。二、定香:即睹諸善惡境相,自心不亂,名定香。三、慧香:自心無礙,常以智慧觀照自性,不造諸惡;雖修眾善,心不執著,敬上念下,矜恤孤貧,名慧香。
四、解脫香:即自心無所攀緣,不思善,不思惡,自在無礙,名解脫香。五、解脫知見香:自心既無所攀緣善惡,不可沈空守寂,即須廣學多聞,識自本心,達諸佛理,和光接物,無我無人,直至菩提,真性不易,名解脫知見香。善知識!此香各自內薰,莫向外覓。

  今與汝等授「無相懺悔」,滅三世罪,令得三業清淨。善知識!各隨我語,一時道:「弟子等,從前念、今念及後念,念念不被愚迷染;從前所有惡業愚迷等罪,悉皆懺悔,願一時消滅,永不復起。弟子等,從前念、今念及後念,念念不被驕誑染;從前所有惡業驕誑等罪,悉皆懺悔,願一時消滅,永不復起。弟子等,從前念、今念及後念,念念不被嫉妒染;從前所有惡業嫉妒等罪,悉皆懺悔,願一時消滅,永不復起。」

  善知識!已上是為「無相懺悔」。云何名懺?云何名悔?懺者:懺其前愆;從前所有惡業、愚迷、驕誑、嫉妒等罪,悉皆盡懺,永不復起,是名為懺。悔者,悔其後過;從今已後,所有惡業、愚迷、驕誑、嫉妒等罪,今已覺悟,悉皆永斷,更不復作,是名為悔,故稱懺悔。凡夫愚迷,只知懺其前愆,不知悔其後過。以不悔故,前罪不滅,後過又生。前罪既不滅,後過復又生,何名懺悔?

  善知識!既懺悔已,與善知識發「四弘誓願」,各須用心正聽:「自心眾生無邊誓願度,自心煩惱無邊誓願斷,自性法門無盡誓願學,自性無上佛道誓願成。」

  善知識!大家豈不道:「眾生無邊誓願度」?恁麼道,且不是惠能度。善知識!心中眾生,所謂邪迷心、誑妄心、不善心、嫉妒心、惡毒心,如是等心,盡是眾生,各須自性自度,是名真度。何名「自性自度」?即自心中邪見、煩惱、愚癡眾生,將正見度。既有正見,使般若智打破愚癡迷妄眾生,各各自度。邪來正度,迷來悟度;愚來智度,惡來善度。如是度者,名為真度。

  又,「煩惱無邊誓願斷」:將自性般若智除卻虛妄思想心是也。又「法門無盡誓願學」:須自見性,常行正法,是名真學。又「無上佛道誓願成」:既常能下心,行於真正,離迷離覺,常生般若,除真除妄,即見佛性,即言下佛道成。常念修行是願力法。

  善知識!今發四弘願了,更與善知識授「無相三歸依戒」。善知識!歸依覺,兩足尊;歸依正,離欲尊;歸依淨,眾中尊。從今日起,稱覺為師,更不歸依邪魔外道。以自性三寶常自證明,勸善知識,歸依自性三寶。佛者,覺也;法者,正也;僧者,淨也。
自心歸依覺,邪迷不生,少欲知足,能離財色,名兩足尊。自心歸依正,念念無邪見;以無邪見故,即無人我貢高、貪愛執著,名「離欲尊」。自心歸依淨,一切塵勞愛欲境界,自性皆不染著,名眾中尊。
若修此行,是自歸依,凡夫不會,從日至夜,受三歸戒;若言歸依佛,佛在何處?若不見佛,憑何所歸?言卻成妄。善知識!各自觀察,莫錯用心。經文分明言:「自歸依佛。」不言:「歸依他佛。」自佛不歸,無所依處。今既自悟,各須歸依自心三寶,內調心性,外敬他人,是自歸依也。

  善知識!既歸依自三寶竟,各各志心,吾與說一體三身自性佛,令汝等見三身,了然自悟自性。總隨我道:「於自色身,歸依清淨法身佛;於自色身,歸依圓滿報身佛;於自色身,歸依千百億化身佛。」善知識!色身是舍宅,不可言歸。向者三身佛,在自性中,世人總有;為自心迷,不見內性,外覓三身如來,不見自身中有三身佛。汝等聽說,令汝等於自身中,見自性有三身佛。此三身佛,從自性生,不從外得。

  何名清淨法身佛?世人性本清淨,萬法從自性生。思量一切惡事,即生惡行;思量一切善事,即生善行。如是諸法,在自性中,如天常清,日月常明,為浮雲蓋覆,上明下暗。忽遇風吹雲散,上下俱明,萬象皆現。世人性常浮游,如彼天雲。善知識!智如日,慧如月,智慧常明;於外著境,被妄念浮雲蓋覆自性,不得明朗。若遇善知識,聞真正法,自除迷妄,內外明徹,於自性中萬法皆現,見性之人,亦復如是。此名清淨法身佛。

  善知識!自心歸依自性,是皈依真佛。自歸依者,除卻自性中不善心、嫉妒心、諂曲心、吾我心、誑妄心、輕人心、慢他心、邪見心、貢高心及一切時中不善之行;常自見己過,不說他人好惡,是自歸依。常須下心,普行恭敬,即是見性通達,更無滯礙,是自歸依。

  何名圓滿報身?譬如一燈,能除千年暗,一智能滅萬年愚。莫思向前,已過不可得;常思於後,念念圓明,自見本性。善惡雖殊,本性無二。無二之性,名為實性。於實性中,不染善惡,此名圓滿報身佛。自性起一念惡,滅萬劫善因;自性起一念善,得恆沙惡盡;直至無上菩提,念念自見,不失本念,名為報身。

  何名千百億化身?若不思萬法,性本如空。一念思量,名為變化。思量惡事,化為地獄;思量善事,化為天堂;毒害化為龍蛇;慈悲化為菩薩:智慧化為上界;愚癡化為下方。自性變化甚多,迷人不能省覺。念念起惡,常行惡道;回一念善,智慧即生,此名自性化身佛。

  善知識!法身本具,念念自性自見,即是報身佛;從報身思量,即是化身佛。自悟自修自性功德,是真歸依。皮肉是色身,色身是宅舍,不言歸依也。但悟自性三身,即識自性佛。

  吾有一〈無相頌〉,若能誦持,言下令汝積劫迷罪,一時消滅。頌曰:
  迷人修福不修道,只言修福便是道。布施供養福無邊,心中三惡元來造。擬將修福欲滅罪,後世得福罪還在。但向心中除罪緣,各自性中真懺悔。忽悟大乘真懺悔,除邪行正即無罪。學道常於自性觀,即與諸佛同一類。吾祖唯傳此頓法,普願見性同一體。若欲當來覓法身,離諸法相心中洗。努力自見莫悠悠,後念忽絕一世休。若悟大乘得見性。虔恭合掌至心求。

  師言:「善知識!總須誦取,依此修行,言下見性,雖去吾千里,如常在吾邊;於此言下不悟,即對面千里,何勤遠來?珍重,好去。」一眾聞法,靡不開悟,歡喜奉行。
 
 
機緣品第七

  師自黃梅得法,回至韶州曹侯村,人無知者。時,有儒士劉志略,禮遇甚厚。志略有姑為尼,名無盡藏,常誦《大涅槃經》。師暫聽,即知妙義,遂為解說。尼乃執卷問字。
師曰:「字即不識,義即請問。」尼曰:「字尚不識,焉能會義?」師曰:「諸佛妙理,非關文字。」尼驚異之,遍告里中耆德云:「此是有道之士,宜請供養。」有魏武侯玄孫曹叔良及居民競來瞻禮。

  時,寶林古寺,自隋末兵火,已廢。遂於故基重建梵宇,延師居之。俄成寶坊,師住九月餘日,又為惡黨尋逐。師乃遁於前山,被其縱火焚草木,師隱身挨入石中得免。石今有師趺坐膝痕及衣布之紋,因名避難石。
師憶五祖「懷會止藏」之囑,遂行隱於二邑焉。
  僧法海,韶州曲江人也。初參祖師,問曰:「『即心即佛』,願垂指諭。」師曰:「前念不生即心,後念不滅即佛;成一切相即心,離一切相即佛。吾若具說,窮劫不盡,聽吾偈曰:『即心名慧,即佛乃定;定慧等持,意中清淨。悟此法門,由汝習性;用本無生,雙脩是正。』」法海言下大悟,以偈讚曰:「即心元是佛,不悟而自屈;我知定慧因,雙修離諸物。」

  僧法達,洪洲人,七歲出家,常誦《法華經》。來禮祖師,頭不至地。祖訶曰:「禮不投地,何如不禮?汝心中必有一物,蘊習何事耶?」曰:「念《法華經》己及三千部。」祖曰:「汝若念至萬部,得其經意,不以為勝,則與吾偕行。汝今負此事業,都不知過。聽吾偈曰:『禮本折慢幢,頭奚不至地?有我罪即生,忘功福無比。』」師又曰:「汝名什麼?」曰:「名法達。」師曰:「汝名法達,何曾達法?」復說偈曰:「汝今名法達,勤誦未休歇;空誦但循聲,明心號菩薩。汝今有緣故,吾今為汝說;但信佛無言,蓮花從口發。」

  達聞偈,悔謝曰:「而今而後,當謙恭一切。弟子誦《法華經》,未解經義,心常有疑,和尚智慧廣大,願略說經中義理。師曰:「法達!法即甚達,汝心不達;經本無疑,汝心自疑。汝念此經,以何為宗?」達曰:「學人根性暗鈍,從來但依文誦念,豈知宗趣?」

  師曰:「吾不識文字,汝試取經誦之一遍,吾當為汝解說。」法達即高聲念經,至〈譬喻品〉,師曰:「止!此經元來以因緣出世為宗。縱說多種譬喻,亦無越於此。何者因緣?經云:『諸佛世尊,唯以一大事因緣故,出現於世。』一大事者,佛之知見也。世人外迷著相,內迷著空;若能於相離相,於空離空,即是內外不迷。若悟此法,一念心開,是為開佛知見。」

  「佛,猶覺也。分為四門:開覺知見,示覺知見,悟覺知見,入覺知見。若聞開示,便能悟入,即覺知見,本來真性而得出現。汝慎勿錯解經意,見他道開、示、悟、入,自是佛之知見,我輩無分。若作此解,乃是謗經毀佛也。彼既是佛,已具知見,何用更開?汝今當信佛知見者,只汝自心,更無別佛。」

  「蓋為一切眾生,自蔽光明,貪愛塵境,外緣內擾,甘受驅馳;便勞他世尊,從三昧起,種種苦口,勸令寢息,莫向外求,與佛無二。故云開佛知見。吾亦勸一切人,於自心中,常開佛之知見。世人心邪,愚迷造罪,口善心惡,貪瞋嫉妒,諂佞我慢,侵入害物,自開眾生知見;若能正心,常生智慧,觀照自心,止惡行善,是自開佛之知見。」

  「汝須念念開佛知見,勿開眾生知見。開佛知見,即是出世;開眾生知見,即是世間。汝若但勞勞執念,以為功課者,何異犛牛愛尾?」達曰:「若然者,但得解義,不勞誦經耶?」師曰:「經有何過,豈障汝念?只為迷悟在人,損益由己。口誦心行,即是轉經;口誦心不行,即是被經轉。聽吾偈曰:『心迷法華轉,心悟轉法華,誦經久不明,與義作讎家。無念念即正,有念念成邪,有無俱不計,長御白牛車。』」

  達聞偈,不覺悲泣,言下大悟,而告師曰:「法達從昔已來,實未曾轉法華,乃被法華轉。」再啟曰:「經云:『諸大聲聞乃至菩薩,皆盡思共度量,不能測佛智。』今令凡夫但悟自心,便名佛之知見,自非上根,未免疑謗。又經說三車,羊、鹿、牛車與白牛之車,如何區利?願和尚再垂開示。」師曰:「經意分明,汝自迷背。諸三乘人,不能測佛智者,患在度量也,饒伊盡思共推,轉加懸遠。佛本為凡夫說,不為佛說,此理若不肯信者,從他退席。」

  「殊不知坐卻白牛車,更於門外覓三車。況經文明向汝道:『唯一佛乘,無有餘乘;若二、若三,乃至無數方便,種種因緣,譬喻言詞,是法皆為一佛乘故。』汝何不省?三車是假,為昔時故;一乘是實,為今時故。只教汝去假歸實,歸實之後,實亦無名。應知所有珍財,盡屬於汝,由汝受用;更不作父想,亦不作子想,亦無用想;是名持《法華經》。從劫至劫,手不釋卷,從晝至夜,無不念時也。」

  達蒙啟發,踴躍歡喜,以偈讚曰:「經誦三千部,曹溪一句亡,未明出世旨,寧歇累生狂?羊鹿牛權設,初中後善揚。誰知火宅內,元是法中王。」師曰:「汝今後方可名念經僧也。」達從此領玄旨,亦不輟誦經。

  僧智通,壽州安豐人,初看《楞伽經》,約千餘遍,而不會三身、四智,禮師求解其義。師曰:「三身者,清淨法身,汝之性也;圓滿報身,汝之智也;千百億化身,汝之行也。若離本性,別說三身,即名有身無智。若悟三身無有自性,即名四智菩提。聽吾偈曰:『自性具三身,發明成四智。不離見聞緣,超然登佛地。吾今為汝說,謗信永無迷。莫學馳求者,終日說菩提。』」

  通再啟曰:「四智之義,可得聞乎?」師曰:「既會三身,便明四智,何更問耶?若離三身,別談四智,此名有智無身;即此有智,還成無智。」復說偈曰:「大圓鏡智性清淨,平等性智心無病,妙觀察智見非功,成所作智同圓鏡。五八六七果因轉,但用名言無實性;若於轉處不留情,繁興永處那伽定。」

  通頓悟性智,遂呈偈曰:「三身元我體,四智本心明;身智融無礙,應物任隨形。起修皆妄動,守住匪真精;妙旨因師曉,終亡染污名。」

  僧志常,信州貴谿人,髫年出家,志求見性。一日參禮,師問曰:「汝從何來?欲求何事?」曰:「學人近往洪州白峰山禮大通和尚,蒙示見性成佛之義,未決狐疑,遠來投禮,伏望和尚慈悲指示。」

  師曰:「彼有何言句,汝試舉看。」曰:「智常到彼,凡經三月,未蒙示誨。為法切故,一夕獨入丈室,請問如何是某甲本心本性?大通乃曰:『汝見虛空否?』對曰:『見。』彼曰:『汝見虛空有相貌否?』對曰:『虛空無形,有何相貌?』彼曰:『汝之本性,猶如虛空,了無一物可見,是名正見;無一物可知,是名真知。無有青黃長短,但見本源清淨,覺體圓明,即名見性成佛,亦名如來知見。』學人雖聞此說,猶未決了,乞和尚開示。」

  師曰:「彼師所說,猶存見知,故今汝未了。吾今示汝一偈:『不見一法存無見,大似浮雲遮日面;不知一法守空知,還如太虛生閃電。此之知見瞥然興,錯認何曾解方便?汝當一念自知非,自己靈光常顯現。』」

  常聞偈己,心意豁然,乃述偈曰:「無端起知見,著相求菩提;情存一念悟,寧越昔時迷?自性覺源體,隨服枉遷流;不入祖師室,茫然趣兩頭。」

  智常一日問師曰:「佛說三乘法,又言最上乘,弟子未解,願為教授。」師曰:「汝觀自未心,莫著外法相。法無四乘,人心自有等差。凡聞轉誦是小乘,悟法解義是中乘,依法修行是大乘。萬法盡通,萬法俱備,一切不染,離諸法相,一無所得,名最上乘。乘是行義,不在口爭。汝須自修,莫問吾也。一切時中,自性自如。」常禮謝執侍,終師之世。

  僧志道,廣州南海人也,請益曰:「學人自出家,覽《涅槃經》,十載有餘,未明大意,願和尚垂誨。」師曰:「汝何處未明?」曰:「『諸行無常,是生滅法;生滅滅已,寂滅為樂。』於此疑惑。」

  師曰:「汝作麼生疑?」曰:「一切眾生,當有二身,謂色身、法身也。色身無常,有生有滅;法身有常,無知無覺。經云:『生滅滅已,寂滅為樂』者,不審何身寂滅?何身受樂?若色身者,色身滅時,四大分散,全然是苦;苦不可言樂。若法身寂滅,即同草木瓦石,誰當受樂?又法性是生滅之體,五蘊是生滅之用;一體五用,生滅是常。生則從體起用,滅則攝用歸體。若聽更生,即有情之類,不斷不滅;若不聽更生,則永歸寂滅,同於無情之物。如是,則一切諸法被涅槃之所禁伏,尚不得生,何樂之有?」

  師曰:「汝是釋子,何習外道斷常邪見,而議最上乘法?據汝所說,即色身外別有法身,離生滅求於寂滅;又推涅槃常樂,言有身受用,斯乃執吝生死,耽著世樂。汝今當知,佛為一切迷人,認五蘊和合為自體相,分別一切法為外塵相,好生惡死,念念遷流,不知夢幻虛假,枉受輪迴,以常樂涅槃,翻為苦相,終日馳求。佛愍此故,乃示涅槃真樂,剎那無有生相,剎那無有滅相,更無生滅可滅,是則寂滅現前。當現前時,亦無現前之量,乃謂常樂。此樂無有受者,亦無不受者,豈有一體五用之名?何況更言涅槃禁伏諸法,令永不生,斯乃謗佛毀法。」

  「聽吾偈曰:『無上大涅槃,圓明常寂照;凡愚謂之死,外道執為斷。諸求二乘人,目以為無作。盡屬情所計,六十二見本。妄立虛假名,何為真實義?惟有過量人,通達無取捨。以知五蘊法,及以蘊中我,外現眾色像,一一音聲相,平等如夢幻;不起凡聖見,不作涅槃解,二邊三際斷。常應諸根用,而不起用想;分別一切法,不起分別想。劫火燒海底,風鼓山相擊,真常寂滅樂,涅槃相如是。吾今強言說,令汝捨邪見;汝勿隨言解,許汝知少分。』」志道聞偈大悟,踴躍作禮而退。

  行思禪師,生吉州安城劉氏,聞曹溪法席盛化,徑來參禮。遂問曰:「當何所務,即不落階級?」師曰:「汝曾作什麼來?」曰:「聖諦亦不為。」師曰:「落何階級?」曰:「聖諦尚不為,何階級之有?」師深器之,令師首眾。一日,師謂曰:「汝當分化一方,無令斷絕。」思既得法,遂回吉州青原山,弘法紹化,諡號弘濟禪師。

  懷讓禪師,金州杜氏子也。初謁嵩山安國師,安發之曹溪參叩。讓至禮拜。師曰:「甚處來?」曰:「嵩山。」師曰:「什麼物,恁麼來?」曰:「說似一物即不中。」師曰:「還可修證否?」曰:「修證即不無,污染即不得。」師曰:「只此不污染,諸佛之所護念;汝既如是,吾亦如是。西天般若多羅讖汝足下出一馬駒,踏殺天下人。應在汝心,不須速說。」讓豁然契會,遂執侍左右一十五載,日臻玄奧。後往南嶽,大闡禪宗,敕諡大慧禪師。

  永嘉玄覺禪師,溫州戴氏子。少習經論,精天臺止觀法門。因看《維摩經》,發明心地。偶師弟子玄策相訪,與其劇談。出言暗合諸祖。策云:「仁者得法師誰?」曰:「我聽方等經論,各有師承。後於《維摩經》,悟佛心宗,未有證明者。」策云:「威音王已前即得,威音王已後,無師自悟,盡是天然外道。」云:「願仁者為我證據。」策云:「我言輕,曹溪有六祖大師,四方雲集,並是受法者,若去,則與偕行。」

覺遂同策來參,繞師三匝,振鍚而立。師曰:「夫沙門者,具三千威儀,八萬細行。大德自何方而來,生大我慢?」覺曰:「生死事大,無常迅速。」師曰:「何不體取無生,了無速乎?」曰:「體即無生,了本無速。」師曰:「如是,如是!」玄覺方具威儀禮拜。
須臾告辭。師曰:「返大速乎?」曰:「本自非動,豈有速耶?」師曰:「誰知非動?」曰:「仁者自生分別。」師曰:「汝甚得無生之意。」曰:「無生豈有意耶?」師曰:「無意誰當分別?」曰:「分別亦非意。」師曰:「善哉!少留一宿。」時謂一宿覺,後著〈證道歌〉,盛行於世。諡曰無相大師,時稱為真覺焉。

  禪者智隍,初參五祖,自謂已得正受。庵居長坐,積二十年。師弟子玄策游方至河朔,聞隍之名,造庵問云:「汝在此作什麼?」隍曰:「入定。」策云:「汝云入定,為有心入耶?無心入耶?若無心入者,一切無情草木瓦石,應合得定;若有心入者,一切有情含識之流,亦應得定。」隍曰:「我正入定時,不見有有無之心。」策云:「不見有有無之心,即是常定,何有出入?若有出入,即非大定。」隍無對。良久,問曰:「師嗣誰耶?」策云:「我師曹溪六祖。」

  隍云:「六祖以何為禪定?」策云:「我師所說,妙湛圓寂,體用如如。五陰本空,六塵非有。不出不入,不定不亂。禪性無住,離住禪寂;禪性無生,離生禪想。心如虛空,亦無虛空之量。」

  隍聞是說,徑來謁師。師問云:「仁者何來?」隍具述前緣。師云:「誠如所言,汝但心如虛空,不著空見,應用無礙,動靜無心,凡聖情忘,能所俱泯,性相如如,無不定時也。」隍於是大悟,二十年所得心,都無影響。其夜,河北士庶聞空中有聲云:「隍禪師今日得道。」隍後禮辭,復歸河北,開化四眾。

  一僧問師曰:「黃梅意旨,甚麼人得?」師云:「會佛法人得。」僧云:「和尚還得否?」師云:「我不會佛法。」

  師一日欲濯所授之衣,而無美泉。因至寺後五里許,見山林鬱茂,瑞氣盤旋。師振鍚卓地,泉應手而出,積以為池,乃跪膝浣衣石上。忽有一僧來禮拜,云:「方辯是西蜀人,昨於南天竺國,見達磨大師,囑方辯速往唐土:『吾傳大迦葉正法眼藏,及僧伽梨,見傳六代於韶州曹溪,汝去瞻禮。』方辯遠來,願見我師傳來衣缽。」

  師乃出示。次問上人攻何事業。曰:「善塑。」師正色曰:「汝試塑看。」辯罔措。過數日,塑就真相,可高七寸,曲盡其妙。師笑曰:「汝善塑性,不解佛性。」師舒手摩方辯頂,曰:「永為人天為福田。」師仍以衣酬之。辯取衣分為三:一披塑像,一自留,一用棕裹瘞地中。誓曰:「後得此衣,乃吾出世,住持於此,重建殿宇。」

  有僧舉臥輪禪師偈云:「臥輪有伎倆,能斷百思想;對境心不起,菩提日日長。」師聞之,曰:「此偈未明心地,若依而行之,是加繫縛。」因示一偈曰:「惠能沒伎倆,不斷百思想,對境心數起,菩提作麼長?」
 
 
頓漸品第八

  時,祖師居曹溪寶林,神秀大師在荊南玉泉寺。於時兩宗盛化,人皆稱「南能北秀」,故有南北二宗頓漸之分,而學者莫知宗趣。師謂眾曰:「法本一宗,人有南北;法即一種,見有遲疾。何名頓漸?法無頓漸,人有利鈍,故名頓漸。」

  然秀之徒眾,往往譏南宗祖師不識一字,有何所長?秀曰:「他得無師之智,深悟上乘,吾不如也。且吾師五祖,親傅衣法,豈徒然哉!吾恨不能遠去親近,虛受國恩。汝等諸人毋滯於此,可往曹溪參決。」一日,命門人志誠曰:「汝聰明多智,可為吾到曹溪聽法。若有所聞,盡心記取,還為吾說。」

  志誠稟命至曹溪,隨眾參請,不言來處。時,祖師告眾曰:「今有盜法之人,潛在此會。」志誠即出禮拜,具陳其事。師曰:「汝從玉泉來,應是細作。」對曰:「不是!」師曰:「何得不是?」對曰:「未說即是,說了不是。」

  師曰:「汝師若為示眾?」對曰:「常指誨大眾,住心觀淨,長坐不臥。」師曰:「住心觀淨,是病非禪;長坐拘身,於理何益?聽吾偈曰:『生來坐不臥,死去臥不坐;元是臭骨頭,何為立功過。』」

  志誠再拜曰:「弟子在秀大師處,學道九年,不得契悟;今聞和尚一說,便契本心。弟子生死事大,和尚大慈,更為教示。」師曰:「吾聞汝師教示學人戒定慧法,未審汝師說戒定慧行相如何?與吾說看。」誠曰:「秀大師說:『諸惡莫作名為戒,諸善奉行名為慧,自淨其意名為定。』彼說如此,未審和尚以何法誨人?」

  師曰:「吾若言有法與人,即為誑汝!但且隨方解縛,假名三昧。如汝師所說戒定慧,實不可思議也;吾所見戒定慧又別。」志誠曰:「戒定慧只合一種,如何更別?」師曰:「汝師戒定慧,接大乘人,吾戒定慧接最上乘人;悟解不同,見有遲疾。汝聽吾說,與彼同否?吾所說法,不離自性,離體說法,名為相說。
自性常迷。須知一切萬法,皆從自性起用,是真戒定慧法。聽吾偈曰:『心地無非自性戒,心地無癡自性慧,心地無亂自性定,不增不減自金剛,身去身來本三昧。』」誠聞偈,悔謝,乃呈一偈:「五蘊幻身,幻何究竟?迴趣真如,法還不淨。」師然之。

  復語誠曰:「汝師戒定慧,勸小根智人;吾戒定慧,勸大根智人。若悟自性,亦不立菩提涅槃,亦不立解脫知見;無一法可得,方能建立萬法,若解此意,亦名佛身,亦名菩提涅槃,亦名解脫知見。見性之人,立亦得,不立亦得;去來自由,無滯無礙。應用隨作,應語隨答,普見化身,不離自性,即得自在神通,游戲二昧,是名見性。」

  志誠再啟師曰:「如何是不立義?」師曰:「自性無非、無癡、無亂,念念般若觀照,常離法相,自由自在,縱橫盡得,有何可立?自性自悟,頓悟頓修,亦無漸次,所以不立一切法;諸法寂滅,有何次第?」志誠禮拜,願為執侍,朝夕不懈。

  僧志徹,江西人,本姓張,名行昌,少任俠。自南北分化,二宗主雖亡彼我,而徒侶競起愛憎。時,北宗門人,自立秀師為第六祖,而忌祖師傳衣為天下聞,乃囑行昌來剌師。

  師心通,預知其事,即置金十兩於座間。時夜暮,行昌入祖室,將欲加害,師舒頸就之,行昌揮刃者三,悉無所損。師曰:「正劍不邪,邪劍不正;只負汝金,不負汝命!」行昌驚仆,久而方蘇,求哀悔過,即願出家。師遂與金,言:「汝且去!恐徒眾翻害於汝,汝可他日易形而來,吾當攝受。」行昌稟旨宵遁,後投僧出家,具戒精進。

  一日,憶師之言,遠來禮覲。師曰:「吾久念汝,汝來何晚?」曰:「昨蒙和尚捨罪,今雖出家苦行,終難報德,其惟傳法度生乎!弟子常覽《涅槃經》,未曉常、無常義,乞和尚慈悲,略為解說。」

  師曰:「無常者,即佛性也;有常者,即一切善惡諸法分別心也。」曰:「和尚所說,大違經文。」師曰:「吾傳佛心印,安敢違於佛經?」曰:「經說佛性是常,和尚卻言無常;善惡諸法,乃至菩提心,皆是無常,和尚卻言是常,此即相違,令學人轉加疑惑。」師曰:「《涅槃經》,吾昔聽尼無盡藏讀誦一遍,便為講說,無一宇一義不合經文;乃至為汝,終無二說。」曰:「學人識量淺昧,願和尚委曲開示。」

  師曰:「汝知否?佛性若常,更說什麼善惡諸法?乃至窮劫,無有一人發菩提心者,故吾說無常,正是佛說真常之道也。又,一切諸法若無常者,即物物皆有自性,容受生死,而真常性有不遍之處;故吾說常者,正是佛說真無常義。佛比為凡夫外道執於邪常,諸二乘人於常計無常,共成八倒;故於涅槃了義教中,破彼偏見,而顯說真常、真樂、真我、真淨。汝今依言背義,以斷滅無常,及確定死常,而錯解佛之圓妙最後微言,縱覽千遍,有何所益?」

  行昌忽然大悟,說偈云:「因守無常心,佛說有常性;不知方便者,猶春池拾礫。我今不施功,佛性而現前;非師相授與,我亦無所得。」師曰:「汝今徹也,宜名『志徹』。」徹禮謝而退。

  有一童子,名神會,襄陽高氏子。年十三,自玉泉來參禮。師曰:「知識遠來艱辛,還將得本來否?若有本則合識主,試說看。」會曰:「以無住為本,見即是主。」師曰:「這沙彌爭合取次語。」會乃問曰:「和尚坐禪,還見不見?」

  師以柱杖打三下,云:「吾打汝是痛?不痛?」對曰:「亦痛,亦不痛。」師曰:「吾亦見亦不見。」神會問:「如何是『亦見亦不見』?」師云:「吾之所見,常見自心過愆,不見他人是非好惡,是以亦見亦不見。汝言『亦痛亦不痛』如何?汝若不痛,同其木石;若痛,則同凡夫,即起恚恨。汝向前見不見是二邊,痛不痛是生滅。汝自性且不見,敢爾弄人?」神會禮拜悔謝。

  師又曰:「汝若心迷不見,問善知識覓路;汝若心悟,即自見性,依法修行。汝自迷不見自心,卻來問吾見與不見?吾見自知,豈待汝迷?汝若自見,亦不代吾迷。何不自知自見,乃問吾見與不見?」神會再禮百餘拜,求謝過愆,服勤給侍,不離左右。

  一日,師告眾曰:「吾有一物,無頭無尾,無名無字,無背無面,諸人還識否?」神會出曰:「是諸佛之本源,神會之佛性。」師曰:「向汝道無名無字,汝便喚作本源佛性。汝向去有把『茆蓋頭』,也只成個知解宗徒。」祖師滅後,會入京洛,大弘曹溪頓教,著〈顯宗記〉,盛行於世,是為荷澤禪師。

  師見諸宗難問,咸起惡心,多集座下,愍而謂曰:「學道之人,一切善念惡念,應當盡除。無名可名,名於自性;無二之性,是名實性。於實性上建立一切教門,言下便須自見。」諸人聞說,總皆作禮,請事為師。
 
 
護法品第九

  神龍元年上元日,則天、中宗詔云:「朕請安、秀二師,宮中供養。萬機之暇,每究一乘。二師推讓云:『南方有能禪師,密授忍大師衣法,傳佛心印,可請彼問。』今遣內侍薛簡,馳詔迎請。願師慈念,速赴上京。」師上表辭疾,願終林麓。

  薛簡曰:「京城禪德皆云:『欲得會道,必須坐禪習定;若不因禪定而得解脫者,未之有也。』未審師所說法如何?」師曰:「道由心悟,豈在坐也?經云:『若言如來若坐若臥,是行邪道。』何故?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,無生無滅,是如來清淨禪;諸法空寂,是如來清淨坐。究竟無證,豈況坐耶?」

  簡曰:「弟子回京,主上必問,願師慈悲指示心要,傳奏兩宮,及京城學道者。譬如一燈,然百千燈,冥者皆明,明明無盡。」師云:「道無明暗,明暗是代謝之義。明明無盡,亦是有盡,相待立名。故《淨名經》云:『法無有比,無相待故。』」

  簡曰:「明喻智慧,暗喻煩惱,修道之人,倘不以智慧照破煩惱,無始生死,憑何出離?」師曰:「煩惱即是菩提,無二無別。若以智慧照破煩惱者,此是二乘見解,羊鹿等機;上智大根,悉不如是。」簡曰:「如何是大乘見解?」師曰:「明與無明,凡夫見二;智者了達,其性無二,無二之性,即是實性。實性者,處凡愚而不減,在賢聖而不增;住煩惱而不亂,居禪定而不寂。不斷不常、不來不去,不在中間,及其內外,不生不滅,性相如如,常住不遷,名之曰道。」

  簡曰:「師說不生不滅,何異外道?」師曰:「外道所說不生不滅者,將滅止生,以生顯滅;滅猶不滅,生說不生。我說不生不滅者,本自無生,今亦不滅,所以不同外道。汝若欲知心要,但一切善惡,都莫思量,自然得入清淨心體,湛然常寂,妙用恒沙。」

  簡蒙指教,豁然大悟,禮辭歸闕,表奏師語。其年九月三日,有詔獎諭師曰:「師辭老疾,為朕修道,國之福田。師若淨名,託疾毗耶,闡揚大乘,傳諸佛心,談不二法。薛簡傳師指授如來知見,朕積善餘慶,宿種善根,值師出世,頓悟上乘。感荷師恩,頂戴無已。」並奉摩衲袈裟及水晶缽,敕韶州刺史修飾寺宇,賜師舊居為國恩寺焉。
 
 
付囑品第十

  師一日喚門人法海、志誠、法達、神會、智常、智通、志徹、志道、法珍、法如等曰:「汝等不同餘人。吾滅度後,各為一方師。吾今教汝說法,不失本宗,先須舉三科法門,動用三十六對;出沒即離兩邊;說一切法,莫離自性。忽有人問汝法,出語盡雙,皆取對法,來去相因。究竟二法盡除,更無去處。」

  「三科法門者,陰、界、入也。陰是五陰: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是也。入是十二入!外六塵: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,內六門: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是也。界是十八界:六塵、六門、六識是也。自性能含萬法,名含藏識。若起思量,即是轉識。生六識,出六門,見六塵,如是一十八界,皆從自性起用。」

  「自性若邪,起十八邪;自性若正,走十八正。含惡用即眾生用,善用即佛用。用由何等,由自性有。對法外境,無情五對:天與地對,日與月對,明與暗對,陰與陽對,水與火對,此是五對也。」

  「法相語言十二對:語與法對,有與無對,有色與無色對,有相與無相對,有漏與無漏對,色與空對,動與靜對,清與濁對,凡與聖對,僧與俗對,老與少對,大與小對,此是十二對也。」

  「自性起用十九對:長與短對,邪與正對,癡與慧對,愚與智對,亂與定對,慈與毒對,戒與非對,直與曲對,實與虛對,險與平對,煩惱與菩提對,常與無常對,悲與害對,喜與嗔對,捨與慳對,進與退對,生與滅對,法身與色身對,化身與報身對,此是十九對也。」

  師言:「此三十六對法,若解用,即道貫一切經法,出入即離兩邊。」

  「自性動用,共人言語,外於相離相,內於空離空。若全著相;即長邪見,若全執空,即長無明。執空之人有謗經,直言:『不用文字。』既云不用文字,人亦不合語言;只此語言便是文字之相。又云:『直道不立文字。』即此『不立』兩字,亦是文字。見人所說,便即謗他言著文字。汝等須知,自迷猶可,又謗佛經;不要謗經,罪障無數。」

  「若著相於外,而作法求真,或廣立道場,說有無之過患,如是之人,累劫不可見性。但聽依法修行,又莫百物不思,而於道性窒礙。若聽說不修,令人反生邪念。但依法修行,無住相法施。汝等若悟,依此說、依此用、依此行、依此作,即不失本宗。
若有人問汝義,問有將無對,問無將有對,問凡以聖對,問聖以凡對。二道相因,生中道義。如一問一對,餘問一依此作,即不失理也。設有人問:『何名為暗?』答云:『明是因,暗是緣;明沒則暗,以明顯暗,以暗顯明,來去相因,成中道義。』餘問,悉皆如此。汝等於後傳法,依此轉相教授,勿失宗旨!」

  師於大極元年壬子,延和七月,命門人往新州國恩寺建塔,仍令促工。次年夏末落成。七月一日,集徒眾曰:「吾至八月,欲離世間,汝等有疑,早須相問,為汝破疑,令汝迷盡。吾若去後,無人教汝!」法海等聞,悉皆涕泣;惟有神會,神情不動,亦無涕泣。

  師云:「神會小師,卻得善不善等,毀譽不動,哀樂不生;餘者不得。數年山中,竟修何道?汝今悲泣,為憂阿誰?若憂吾不知去處,吾自知去處;吾若不知去處,終不預報於汝。汝等悲泣,蓋為不知吾去處;若知吾去處,即不合悲泣。法性本無生滅去來,汝等盡坐,吾與汝說一偈,名曰〈真假動靜偈〉。汝等誦取此偈,與吾意同;依此脩行,不失宗旨!」眾僧作禮,請師作偈。

  偈曰:「一切無有真,不以見於真;若見於真者,是見盡非真。若能自有真,離假即心真;自心不離假,無真何處真?有情即解動,無情即不動;若修不動行,同無情不動。若覓真不動,動上有不動;不動走不動,無情無佛種。能善分別相,第一義不動;但作如此見,即是真如用。報諸學道人,努力須用意;莫於大乘門,卻執生死智。若言下相應,即共論佛義;若實不相應,合掌令歡喜。此宗本無諍,諍即失道意;執逆諍法門,自性入生死。」

  時,徒眾聞說偈已,普皆作禮,並體師意,各各攝心,依法修行,更不敢諍。乃知大師不久住世,法海上座,再拜問曰:「和尚入滅之後,衣法當付何人?」師曰:「吾於大梵寺說法以至於今,抄錄流行,目曰《法寶壇經》,汝等守護,遞相傳授,度諸群生;但依此說,是名正法。今為汝等說法,不付其衣。蓋為汝等信根淳熟,決定無疑,堪任大事。然據先祖達磨大師,付授偈意,衣不合傳。偈曰:『吾本來茲土,傳法救迷情,一花開五葉,結果自然成。』」

  師復曰:「諸善知識!汝等各各淨心,聽吾說法。若欲成就種智,須達一相三昧,一行三昧。若於一切處而不住相,於彼相中不生憎愛,亦無取捨,不念利益成壞等事,安閑恬靜,虛融澹泊,此名一相三昧。若於一切處,行住坐臥,純一直心,不動道場,真成淨土,此名一行三昧。若人具二三昧,如地有種,含藏長養,成熟其實;一相、一行,亦復如是。」

  「我今說法,猶如時雨,普潤大地;汝等佛性,譬諸種子,遇茲霑洽,悉皆發生。承吾旨者,決獲菩提;依吾行者,定證妙果。聽吾偈曰:『心地含諸種,普雨悉皆萌;頓悟華情已,菩提果自成。』」

  師說偈已,曰:「其法無二,其心亦然。其道清淨,亦無諸相。汝等慎勿觀靜,及空其心;此心本淨,無可取捨,各自努力,隨緣好去。」爾時,徒眾作禮而退。

  大師,七月八日,忽謂門人曰:「吾欲歸新州,汝等速理舟楫。」大眾哀留甚堅,師曰:「諸佛出現,猶示涅槃,有來必去,理亦常然。吾此形骸,歸必有所。」眾曰:「師從此去,早晚可回?」師曰:「葉落歸根,來時無口。」

  又問曰:「正法眼藏,傳付何人?」師曰:「有道者得,無心者通。」又問:「後莫有難否?」師曰:「吾滅後五六年,當有一人來取吾首。聽吾記曰:『頭上養親,口裡須餐,遇滿之難,楊柳為官。』」又云:「吾去七十年,有二菩薩,從東方來,一出家,一在家,同時興化,建立否宗,締緝伽藍,昌隆法嗣。」

問曰:「未知從上佛祖應現已來,傳授幾代?願垂開示。」師云:「古佛應世,已無數量,不可計也。今以七佛為始。過去莊嚴劫:毘婆尸佛、尸棄佛、毗舍浮佛;今賢劫:拘留孫佛、拘那含牟尼佛、迦葉佛、釋迦文佛,是為七佛。」

  「釋迦文佛首傳摩訶迦葉尊者,第二、阿難尊者,第三、商那和修尊者,第四、優婆笈多尊者,第五、提多迦尊者,第六、彌遮迦尊者,第七、婆須蜜多尊者,第八、佛馱難提尊者,第九、伏馱蜜多尊者,
 
第十、脅尊者,十一、富那夜奢尊者,十二、馬鳴大士,十三、迦毗摩羅尊者,十四、龍樹大士,十五、迦那提婆尊者,十六、羅(目侯)羅多尊者,十七、僧伽難提尊者,十八、伽耶舍多尊者,十九、鳩摩羅多尊者,
 
二十、闍耶多尊者,二十一、婆修盤頭尊者,二十二、摩拏羅尊者,二十三、鶴勒那尊者,二十四、師子尊者,二十五、婆舍斯多尊者,二十六、不如蜜多尊者,二十七、般若多羅尊者,二十八、菩提達摩尊者,二十九、慧可大師,三十、僧璨大師,三十一、道信大師,三十二、弘忍大師,惠能是為三十三祖。從上諸祖,各有稟承,汝等向後,遞代流傳,毋令乖誤!」

  大師,先天二年癸丑歲,八月初三日,於國恩寺齋罷,謂諸徒眾曰:「汝等各依位坐,吾與汝別。」法海白言:「和尚留何教法,令後代迷人得見佛性?」

  師言:「汝等諦聽!後代迷人,若識眾生,即是佛性;若不識眾生,萬劫覓佛難逢。吾今教汝識自心眾生,見自心佛性。欲求見佛,但識眾生;只為眾生迷佛,非是佛迷眾生。自性若悟,眾生是佛;自性若迷,佛是眾生。
 
自性平等,眾生是佛;自性邪險,佛是眾生。汝等心若險曲,即佛在眾生中;一念平直,即是眾生成佛。我心自有佛,自佛是真佛,自若無佛心,何處求真佛?汝等自心是佛,更莫狐疑,外無一物而能建立,皆是本心生萬種法。故經云:『心生種種法生;心滅種種法滅。』吾今留一偈,與汝等別,名〈自性真佛偈〉。後代之人,識此偈意,自見本心,自成佛道。」

  偈曰:「真如自性是真佛,邪見三毒是魔王,邪迷之時魔在舍,正見之時佛在堂。性中邪見三毒生,即是魔王來住舍;正見自除三毒心,魔變成佛真無假。法身報身及化身,三身本來是一身;若向性中能自見,即是成佛菩提因。本從化身生淨性,淨性常在化身中;性使化身行正道,當來圓滿真無窮。
 
淫性本是淨性因,除淫即是淨性身;性中各自離五欲,見性剎那即是真。今生若遇頓教門,忽悟自性見世尊。若欲修行覓作佛,不知何處擬求真?若能心中自見真,有真即是成佛因。不見自性外覓佛,起心總是大癡人。頓教法門今已留,救度世人須自修;報汝當來學道者,不作此見大悠悠。」

  師說偈已,告曰:「汝等好住,吾滅度後,莫作世情悲泣雨淚,受人弔問,身著孝服,非吾弟子,亦非正法。但識自本心,見自本性,無動無靜,無生無滅,無去無來,無是無非,無住無往。恐汝等心迷,不會吾意,今再囑汝,令汝見性。吾滅度後,依此修行,如吾在日;若違吾教,縱吾在世,亦無有益。」復說偈曰:「兀兀不修善,騰騰不造惡;寂寂斷見聞,蕩蕩心無著。」

  師說偈已,端坐至三更,忽謂門人曰:「吾行矣!」奄然遷化。於時異香滿室,白虹屬地,林木變白,禽獸哀嗚。十一月,廣韶、新三郡官僚,洎門人僧俗,爭迎真身,莫決所之。乃焚香禱曰:「香煙指處,師所歸焉。」時,香煙直貫曹溪。十一月十三日,遷神龕併所傳衣缽而回。

  次年七月二十五日出龕,弟子方辯,以香泥上之。門人憶念取首之記,遂先以鐵葉漆布,固護師頸入塔。忽於塔內白光出現,直上衝天,三日始散。韶州奏聞,奉敕立碑,紀師道行。

  師春秋七十有六。年二十四傳衣,三十九祝髮,說法利生,三十七載。得旨嗣法者四十三人,悟道超凡者莫知其數。達磨所傳信衣,中宗賜磨納寶缽,及方辯塑師真相,並道具等,主塔侍者尸之,永鎮寶林道場;流傳《壇經》,以顯宗旨。此皆興隆三寶,普利群生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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